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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人间褶皱处行走

暮色中的雪山总让我想起人生陡峭的坡度。那年深冬攀越冈仁波齐,向导指着冰川裂隙说:“朝圣者总在向阳面凿冰阶,那里积雪松软好走,却常有人滑坠深渊。”彼时朔风卷着冰粒刮过脸颊,我突然明白:所有看似平坦的路途,不过是命运铺设的温柔陷阱。

山脚下总开着簇簇格桑花,它们选择在贫瘠的岩缝里扎根。就像那个在城中村开旧书店的老先生,逼仄的店面堆满泛黄的典籍。有人说他傻,守着月租三千的铺面卖五元一本的旧书。可每当他用牛皮纸包好书册,在扉页写下“书中有光”时,浑浊的眼睛里分明跳动着星火。这让我想起叔本华说的:庸人顺从本能,智者凝视深渊。某些时刻,拒绝随波逐流本身就是对自由的注解。

麦田里的农夫教会我另一种自由。七月正午,他总戴着草帽蹲在田埂,任由商贩高价收购青麦秆的吆喝在耳边回荡。“麦穗低头时才饱满。”他摩挲着金黄的麦芒,如同抚触时光的年轮。这让我想起康德笔下的道德律令,原来真正的自由不是追逐所有可能,而是在麦浪翻滚时守住内心那亩未收割的秋天。

去年在河西走廊遇见株倔强的蒲公英。它生长在烽燧残垣的裂缝里,商队遗落的马蹄铁锈迹斑斑地压着半边根系。风起时,白色绒球却将种子撒向更远的绿洲。这多像乔布斯被驱逐出苹果公司时,将挫败视作重构生命的契机。某些人把际遇酿成谦词,如同蒲公英将苦难化作翅膀。

最震撼的风景在敦煌莫高窟。壁画里飞天衣袂飘飘,画匠却常年在幽暗洞窟用矿物颜料涂抹信仰。解说员指着一尊残缺菩萨说:“当年画师故意留白面部,说佛相不应被俗笔限定。”这让我想起苏格拉底赤脚行走雅典街头的模样,匮乏的物质反让精神的丰盈纤毫毕现。就像枯死的胡杨树,当风沙剥去所有表皮,虬曲的木纹里反而显露出雷霆的轨迹。

此刻窗台月光如水,照见案头那枚戈壁捡回的石头。它带着冰川擦痕与火山熔岩的纹理,在书卷间静默如偈。或许人生终究是场向内的跋涉,当我们在命运褶皱处走出自己的等高线,那些磨损的棱角终将闪烁玉的光泽。正如里尔克在《杜伊诺哀歌》中写的:“有何胜利可言?挺住意味着一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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