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圳
这一年,我换了一家贸易公司的工作,公司也是台湾人开的,这个公司的合伙人之一,就是我原来就职的一家台资贸易公司的经理。
他也是台湾人,姓孙,年龄在45岁左右,我们习惯性的称呼他为孙先生。
孙先生前两年从我原来就职的贸易公司辞职,就和台湾的两个人合伙也在深圳松岗谭头村开了一家贸易公司。
孙先生也是公司股东之一,他主要是负责大陆这边公司的业务和公司的日常生活管理。其它两个股东负责公司的海外订单,居住在台湾,偶尔也过来视察公司的管理情况。
在这之前,我们还在原公司上班。有一次,公司的样品室的主管阿芹招待原来的女同事,一位山东姑娘张静,她就邀请我和样品室的两个同事以及我的表妹,我们一起晚上下班后陪张静吃饭。
我们在公司楼下的一个小餐馆吃晚饭,在我们吃的过程中,正巧碰到了孙先生也到小餐馆吃饭。
阿芹的老公阿辉原来和孙先生就是好朋友加酒友,所以就很热情地邀请孙先生一起过来喝酒聊天。
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子的损,正当我们推杯换盏、称兄道弟的时刻,被一头闯进来的公司老板弟弟小苏碰见了,由于他们是同行,而且在生意上有一点冲突。所以,小苏看到我们几个和孙先生在一起喝酒,当时小苏就很不爽,礼节性的打了一声招呼,然后就黑着脸走出了小餐馆。
第二天早上,老板老苏就立马把我和阿芹以及我的表妹调换了工作,把我从样品室调到了木工房。
我当然非常气愤,立马找到老板的弟弟,询问他为什么把我调换了工作,而且是我不会做的工作?
老板的弟弟敷衍着说是老板苏总的决定,并找种种借口作着解释。
我一气之下就提出辞职要求,下午就办完了离职手续,把宿舍的行李箱,搬到了阿辉和阿芹所租住的商住楼。
第二天,阿辉用电话联系了孙先生,说明了当晚喝酒被小苏看到后的后果,并把我的情况也讲给他听了,当场,孙先生就很爽快地答应,我直接到他的公司任职。
就这样过完年后,我就到孙先生的“森宝公司”上班了,这是一家规模不是很大的公司,全公司员工加起来大概有二十多人,也是从国外接工艺品订单,发到国内的工厂制作,然后海运出口到美国的经销商。我还是干熟悉的老本行,在样品室工作,并负责样品的拍照和样品的整理。
2个月以后,我原来的主管阿芹也从原来的公司辞职,也来到了我们这个公司做业务员。
从此我和阿芹又在一起工作了,她的老公阿辉由于受我们的牵连,也在半年后从公司辞职了。
那一段时间他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,所以,无聊时就到我们公司来玩,由于,我原来在他老婆部门工作,我们平时也很熟悉,经常晚上在一起吃烧烤喝酒。
有一天晚上,阿辉到公司宿舍找我出去玩,我们就漫无目的地走在谭头一村的大街上,阿辉讲:今晚的酒瘾上来了,现在要是有人请我们俩吃烧烤喝酒就好了。
我笑着讲:你尽想好事,哪有人这么好心地请我俩喝酒?我说着翻出口袋仅剩下的10块,调侃说:兄弟,我口袋只剩下这10块钱了,明天还要买早点吃。
阿辉摸了摸口袋也无奈的摇了摇头,由于没有了工作,手头也紧了起来。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:打工人真可怜啊,两个人口袋都凑不到一顿酒钱。
我和他都沉默了下来,低着头慢慢的往前走着,昏暗的路灯下,两个大男人在为喝一顿酒而烦恼不已,我俩灯光下的身影在地上被渐渐地拉长。
突然,阿辉指着我脚下的地上大声地喊:大何,你看你脚旁边是什么东西?我被他猛的一声吼,吓了一跳。当我低头看地下时,发现有一张蓝色的纸条随风飘动着。
阿辉眼疾手快一把拿在手里,只见他兴奋地说:大何,我捡到100块钱了。并拿到我面前给我看,我一看确实是一张蓝色微卷的100元大钞。
我就讲:阿辉,不是你把100块钱偷偷扔到地上,然后说是你捡到的吧?
阿辉讲:我这几天口袋一个屌毛都没有,抽烟还是找老婆要的钱,哪有钱扔地上?
阿辉马上兴奋地讲:走,我们到前面的小酒吧去唱歌喝酒去,天助我也!
我们俩高兴地往臭水沟旁边的“星月酒吧”走去。
这个小酒吧讲起来是小酒吧,其实就是供像我们这些打工人唱歌喝点小酒的地方,记得进去每一个人要交10块钱的门票。
酒吧内的大厅里面,每个长沙发前面摆着一个长条桌子,桌子上放着一个话筒,一个用于点歌曲的本子,桌子的对面墙上挂着一台电视机。
阿辉在外面便利店买了1瓶北京红星二锅头白酒,我们来到吧台交了20元的门票钱,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。
刚刚坐下,阿辉就大手一挥,对着女服务员喊:靓女,过来一下,话音刚落,只见一个穿着西装外套的女孩子款款地走了过来。
蹲在桌子对面,温柔地问:二位先生,需要一点什么?阿辉就拿着腔调讲:靓女,给我们先来四瓶啤酒,然后弄几盘冷拼卤菜,再来二十个猪肉烧串,要快,我们酒瘾上来,快等不及了。
我就脚踢了一下阿辉的脚,把嘴凑到他的耳边说:你可不要点多了,刚才捡的100元钱不够付帐看你怎么办?
阿辉高声地讲:你放心吧!我在心里面都预算好了,已经足够了。
是的,那年大概是2002年,我们当时的工资也就是每个月800元,按照当时的工资和物价,捡到的100元是足够我们俩那晚的消费了。
阿辉用手利索地拧开了二锅头白酒瓶盖,把两个玻璃杯倒满,二锅头纯正的酒香味瞬间就弥漫开了。
阿辉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,嘴巴发出一阵滋滋的声音,然后使劲摇了摇头,露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。
这时候,服务员也端着托盘把我们所要的凉菜和啤酒送了过来。
我和阿辉推杯换盏的喝了起来,我们俩只顾着喝酒吃菜聊天,根本就没有兴趣去唱歌。
中间过来一位推销酒水的女孩子,坐在我们沙发上唱了几首歌。她很想和我们套近乎,可是,我们没有搭理她。
我们带来的一瓶白酒很快就喝完了,我的脸上感到火辣辣的发烧,阿辉又打开了啤酒,我们抽着烟、喝着酒,聊着各自的人生经历,感叹着人生的艰难和在外飘泊奔波的不如意。
随着几杯啤酒下肚,酒劲也上来了,这时的人精神变得有一点亢奋了,我拿起桌子上的歌单点了一首《真的好想你》,然后抓起话筒唱了起来,随着歌曲的旋律,我想起了远在他乡的辛酸,和千里之外的老婆孩子……
这时,阿辉借着酒劲脱掉了上衣,光着的膀子在灯光下泛着古铜色。他拿起话筒站了起来,“从来不敢仔细看你,只怕就此迷失自已。虽然你不是我的唯一,深情却叫我无法逃避……”,随着曲调节奏的起伏,加上扎心的歌词,让人很有代入感的沉浸在其中。这是一首当时很流行的张镐哲唱的《不是我不小心》
阿辉站在彩色射灯下面,酒吧里的酒味,香烟味弥漫着,随着射灯的转动,酒吧上空烟雾缭绕,显得格外的梦幻。
阿辉很投入的唱着这首歌曲,他那带着沙哑的嗓音,赋有感情的演绎,随着音乐的节奏,好像在诉说着他的爱的不如意和对生活的无奈。
阿辉和我同龄,当时也接近40岁,他家住在贵州凯里的一个大山深处,人快到了不惑之年,仍然飘泊在外,前途渺茫,当时,我的心情也和他一样的难受。
只见他仰着脸在撕心裂肺地唱着,脸上的汗水和着泪水在灯光下闪烁着,由于酒精的作用和对家乡亲人们的思念,我也在酒吧沙发的一角偷偷的流着眼泪。
五年在深圳的打工生活,我尝尽了人间冷暖,那种寄人篱下的孤独、寂寞、无助的感觉,让我一生都难以忘记,当年选择打工的这条道路,也是我生命中的遗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