▌王璟
夜深了，我还在收拾出差的行李。6岁的女儿听着音乐练习《凤凰花开的路口》，那是老师选定的幼儿园毕业典礼合唱曲目。
“宝贝，不是这样的”，我开口说。女儿识字不多，唱歌多是听音模仿，歌词有许多地方都唱错了。我把歌词一句一句念给她听，生涩的地方就展开讲解。
“什么是时光河？为什么入海流？”女儿侧着头问。“你看墙上的钟表，它的秒针是不是一刻不停地在转动，那就是时间。时间就像一条河，昼夜不停地奔流。无论来自哪一条河流，大海，都是它们共同的归途。‘百川东到海’，你不是学过那首诗吗？”
“为什么港口不能永远停留呢？”女儿又问。我的鼻子有些发酸，轻轻地说：“因为所有的船，都要出发，它们有自己的方向和航线。就像你和小朋友们，要离开幼儿园，要彼此分别，奔向自己的人生路。”“我和爸爸妈妈永远不会分开的！我和曦曦要上同一所小学，我们也永远不会分开的！”原本有些低落的女儿坚定地说。我突然想起罗大佑的《恋曲1980》中一句歌词：“爱情这东西我明白，但永远是什么？”永远是什么呢？是我们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希冀与执着，关于时间，关于距离，也关于自己。
看着女儿天真的脸庞，我的心像是被酸涩的泪水涨满了，平日重兵把守的心门，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攻陷了。女儿不知道她磕磕绊绊练习的这首歌是多么的伤感，更不知道离别，究竟意味着什么。我想起一年前的那次出差，临走时我告诉女儿，她乖乖在家玩儿七天，妈妈就会带着许多礼物回家。她兴奋地推着行李箱，蹦蹦跳跳地送我出门。然而，我离家还不到两天，她已经哭得不能自已，仿佛妈妈抛弃了她，世界背弃了她。
作家李娟在《遥远的向日葵地》中说：“人是被时间磨损的吗？不是的。人是被各种各样的离别磨损的。”离别是永恒的主题，这世间的一切生命，都挣不开、逃不掉。我想，如果离别是人生的必修课，为什么不在她再一次面对离别之前，讲给她听呢？
我向她讲起了种子离开大树，独自扎根的故事。我告诉她日子不停地往前走，每一天，我们都要告别，告别刮走的风、去年夏天的蝉、昨天在岔路口挥别的人。我们能做的，就是好好珍惜当下的每一刻，这样在不得不分别后，还会有美丽的回忆。
“妈妈要出差了，如果你哭闹，妈妈为了和你分开而难过，我们都会度过糟糕的十天。在离别的日子里，我们要把思念藏在心底，去过好每一天。最好的礼物就是重逢时，你坐在我的膝上，你讲一讲发生的趣事，我讲一讲旅途见闻。我们分享着彼此的收获，就像一同度过了那些精彩的日子。”
女儿沉默了许久。突然，她跟着旋律翩翩起舞，跳得格外轻柔。歌曲要结束的时候，她双手握拳放在胸前，闭着眼睛微微垂首，仿佛在默默祈祷。我望向窗外，月色如银，星河明澹。幸好只是十天的小别，别离有日，重逢有期，已是人生幸事。幸好，出发前最重要的准备，我们都已经做好了。